长丰的性别平等实践,从“姓氏革命”开始······

2025-06-11 09:33:16

联合国官员的三次眼泪

距离北京一千公里,安徽中部,长丰县城的夏日景观与其他县别无二致。正是庄稼换季时,日头明亮灼热,沿着微微起伏的丘陵,地里都是收割小麦的农人。傍晚时分喇叭放着乡村新闻,农人们佝着腰,把秧苗一根根点进田里。车开在村道上,掠过刚刚空下来的草莓大棚、正当季的羊角蜜瓜大棚,水域宽阔,杉树高大。入了夜则是另一副样子,到处都是跳广场舞的人。男人在公园湖里钓鱼,巨大的鳝鱼在桶里挣扎,水珠溅开,好多人围上来看。

但如果再四处走走,会发现些独特之处——县城的水湖公园里,最显眼的雕像是爷爷抱着孙女,底下牌子刻着:“关爱女孩,幸福的女孩被爷爷高高举在肩头”。附近立了一个巨大的爱心门,是为了表达“自由的爱情”。走进路边公厕,比例科学,女厕蹲位比男厕蹲位要多一半。在街道上能看到女性城管在工作,而医院病房里有男护士。

在长丰县城的水湖公园里,最显眼处,是一个爷爷抱着孙女的雕像 | 图片来源:受访者

当时的联合国人口基金驻华代表何瑞安、项目官员文华在创新社区调研 | 图片来源:受访者

我们的女儿到底多优秀

2014年1月,北京,龚存兵在中国/联合国人口基金第七周期生殖健康/人口与发展子项目的研讨会上发言,介绍长丰的情况与经验 | 图片来源:受访者

长丰县举行“妈妈的力量”悦读会

图片来源:长丰县妇女联合会网站

不是倡导跟母亲姓,而是倡导讨论

长丰县公厕改革举措

图片来源:受访者

长丰县女性参加护绿主题志愿活动

图片来源:长丰县妇女联合会网站

从女孩到主任

关于这个试点是怎么改变了具体的村庄与人,汤梦君建议我去一个叫安费塘的村子,去找女村主任袁庆。傍晚时分,我在小学校舍改造成的村委会门口见到袁庆,她站在晒满小麦的篮球场边,30岁上下,一张柔和的圆脸,眼镜也圆圆的,整个人很斯文。她来招呼我,有一种温和的热情。

村委会墙边画满了性别平等主题的张贴画,颜色已经有些黯了。2016-2018年,联合国在这个村做了第八周期试点。也是在这个过程中,袁庆从村里的计生专干成了村主任。

在安费塘村村委会的墙上,有许多试点时留下的男女平等宣传画,现在已经褪色 | 图片来源:受访者

外出务工女性返回长丰县从事小龙虾养殖

图片来源:长丰县妇女联合会网站

认真的 直率的 热情的

2019年长丰县妇女干部培训班开展活动中

图片来源:长丰县妇女联合会网站

星星之火

从2011年秋天到2018年夏天,这个实验在长丰持续了七年。今年五月我们到长丰回访,寻找这个实验的遗产,并与曾参与其中的人聊天,想看看这个实验是如何改变了人。

每一个受访者都多多少少描述过这样的画面——女人们人手一台乡间代步必需的电动车,骑着它们从村道中呼啸而过,去听一些与自己接近的、或者是遥远的知识,去开会议事,结束之后又骑着车呼啸而去,回到田里,继续埋头干她们的活计。

诚实地说,她们生活中的痛苦和琐碎没有任何变化。与过去许多年一样,她们白天站在长丰最常见的水田里、草莓大棚、羊角蜜大棚里劳作,夜晚则照顾孩子老人,将一生献身于家庭。但这几年的实验给了她们一些精神上的自足和丰盈。

在第七期试点结束后,龚存兵从长丰县计生委调任县委宣传部,不再负责这部分工作。但他始终认为那是一段最珍贵的时光,“值得一辈子回忆的五年”。现在再问他当年的事情,他都能记得是几月几号,细节纤毫毕现。

后来还有一次,当时的安徽省卫计委的一位领导问他:做这个事情你的收获是什么?

他愿意把自己一生分为几个泾渭分明的部分:“我这辈子就干了几件事,第一件事是为计生工作起草文件、写材料,第二件就是用五年时间做了这个项目,影响了一些人。”“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做事是为了升迁,为了证明自己能做什么。我做这件事,就是我想把它做好,不是为了做给别人看,这是我自己的东西。”

采访结束的晚上,他一定要把当时联合国人口基金驻华代表何瑞安写给他的一封信找给我看,在深夜的县委办公室,他在电脑里翻了半个小时,那是他非常骄傲的、像钻石一样珍视的东西。那封信上何瑞安形容他,“such a great partner”。

执行这个项目的学者汤梦君,是位干脆爽朗的女性。她回答问题时反应迅速,不拖泥带水,用词克制。但提到这八年试点对她的影响,她语气里也有了缓慢和温柔。

“我原来主要做理论研究,没有全身心投入去做一个这样的实践,在长丰是第一次。但只要你真心去做了,你会觉得特别有成就感,因为基层真的发生了变化。而且你就觉得,中国乡村那些女性,她们非常有前途、有智慧,在中国基层真的有很多能人。 你千万要相信,只要有机会,她们真的有能力提升自己,改变自己。”

但汤梦君同时强调的是,回顾这个项目时我们必须承认——它成功,有天时地利人和之处。包括2010年那个时间点,计生工作仍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当时的安徽省政府对治理出生人口性别比有极大的重视和决心;再往下,合肥市和长丰县政府愿意给钱、给人、给资源;还包括项目实施者龚存兵,个人的热情和能力;甚至另一个偶然的、小的因素是,当时安徽省人口计生委分管性别治理工作的副主任,刚好就是长丰人。

放在微观视角里看,在一个县级政府推进政策也不简单。如龚存兵所言,就算是在长丰也不是全县试点,而只选了三个乡镇。三个乡镇里又只有一个做得相对好,因为这个乡的主要执行者,一位副乡长,最能懂龚存兵的理念,且能完全执行。这其实非常珍贵。政策执行过程如漏斗,一层层筛选淘汰。机缘巧合之中,每一层都刚好有想做事、能做事的人,才成就了最后的好局面。

这样的成功也许不易复制。第七周期结束后,专家们曾提出把试点成果在安徽其他地方推广,但正巧遇上国家机构改革,计生系统与卫生系统合并。在繁重的公共卫生管理中,平衡出生人口性别比不再是最重点的工作。另外2015年二孩放开,出生人口性别比也不像之前那样严峻。这项推广也就没有再继续了。

还有一些可以更深入的工作,因为项目结束和龚存兵离任,没有再继续。比如家庭内部的性别角色定位问题。做第七周期项目时,龚存兵意识到, 家庭是社会的基本细胞,讲性别平等,最终还是要回到家庭。在第八周期项目时,长丰继续了一些家庭与社区的活动,但似乎不如七周期时那么轰轰烈烈。

特别是在农村,如今依然是“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结构,只不过有时变体为“男女共同主外,女主内”,这是一种看似温柔但本质残酷的不平等。他认为可以在家庭内部做一些实验,不一定要求男主外或女主外,也可以将男女的社会角色进行互换,或者让男女共同完成同一个社会角色,所谓“一起挣钱一起花”。

文华和龚存兵都对《人物》提到他们的遗憾,这一类试点项目到最后最难的便是——持续性。“说实话,当时我们做项目时轰轰烈烈,感觉会把事情做得很大很大,但到后期项目推进就变得很难了。”他们都呼吁顶层设计,这样才能把在长丰点亮的灯,照亮到更多地方,通过制度的方式固定下来。

但他们也同样认为,至少在这个县城里,这项实验留下来了灿烂的遗产。 村规民约不是遥远的文本,而是贴在每户人家墙上的法律。它把农村女性的政治和经济权利固定下来。 更重要的是它带来的性别视角,它的启蒙与唤醒,深入到基层政府之后的每一次决策中,让性别平等的理念在此深入人心。

五月的夜里,我问龚存兵,回忆那五年,他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是画面是什么?

他说是一些女孩子们的脸。那些在夏日晚会上演出的才华横溢的、来自长丰独女户家庭的女孩,那些提出让孩子跟自己姓的母亲,那些站起来争取平等选举权的女性村民代表,还有那个坚持要自己给父亲顶棺的女孩,“这是破除了我们几千年的传统,多么勇敢,是非常值得感动的事情。”

她们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所有女性骨子里都厌恶这种不平等,有争取平等的意愿,这种意愿是潜在的、强烈的、可以被激发的,而且激发起来会很强大。也是这种力量,在推动社会性别平等往前走。就像星星之火,我们要鼓励大家,继续往前走,继续争取。”

文章来源:人物

原标题:在长丰,女性向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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